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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继承(1 / 2)

我将泽维尔轻轻放在船上,他在睡梦中呻吟着,睫毛在轻轻抖动,他浑身上下紧绷着肌肉,是的,他的梦魇降临了,刻在他的伤口上、写在他的脸上。

我把他安排在独木舟里躺着,头枕着他的背包,这是来自自然的旨意。

今天清晨我在笼罩薄雾的泥滩上找到他,他在发抖,意识陷入沉睡。欧洲人的世界听说正在发生一场战争,是的,在那边发生的糟糕事情已经把他摧毁了。他以为我没看见他在给自己的胳膊上打针,这些针筒正在剜去他的灵魂。一丝灰色的烟气在他的灵魂中飘落,我能嗅到那些是如同烧尽的白松灰烬一样,那是一种散发着腐败、邪恶、肮脏的东西,这是一些比那些针管里的更糟糕的东西在从泽维尔内部消磨着他。我必须弄清楚如何去除这个,这是我以前没面对过的疾病,我现在只是希望这些病灶会是在森林中找到白松的根系那么简单。

我必须找到正确的治疗方法,自从我的父亲被公司的人粗暴带离了森林,这个小子,我不能失去他,他是这个部落中最后一个孩子了。

在我出生的时候,河滩上的欧洲人还没有建立堡垒,他们还在依赖我们而过活,他们就像小孩子一样找我们要东西。当整个冬天变得雪白时,我们给他们兽皮来抵御寒冷,给他们驼鹿肉干来填饱肚子。当春天的黑苍蝇要把他们逼疯时,我们教他们用黑云杉的绿枝放在火上。我们向他们展示如何在夏季的河里轻松找到河鱼藏身之处,以及如何捕捉去到围堰上捕捉海狸然后切掉它们的香囊。克里族是慷慨的,而那些自称时欧洲人的来客们像森林中的虱子一样抓住了我们,他们的胆子随着季节更替越来越肥大,直到有一天突然间是我们必须对他们负责。

*****

夏天的颜色是墨绿的,那是藻类开始疯长的季节,我们会在河滩上捞起它们,如同驼鹿一样咀嚼着那种清甜的味道。部落里的母亲们会拾起那些藻类,晾干,为了漫长的冬季储存食物。

我父亲过去常常逗弄我母亲和我妹妹还有我,常常将赭石染料抹在我们脸上和麻衣上,然后将我们抱起来然后抛进冷徹的河水里,但到了冬天我们就变得和哈德逊湾的里欧洲贸易商的脸色一样苍白。不仅仅是因为漫长的雪季,亦是因为饥饿。虽然随着那些欧洲人的到来,我们的生活有了一些改变,他们带给了我们一些玻璃珠、朗姆酒和铜币,我妹妹和我的冬天也不会像往常冬天里那样无趣,但是我的父亲总是担心有一天会在一场暴雪后失去我们。

我们看着母亲蜡黄的脸,看着她眼中慈爱的笑意,然后看着父亲回应的笑容。我的父亲是我们部落已知的最后的、也是最棒的讲述者和霍基玛。他讲故事的时候声音总是很柔和、很轻,你必须要靠近他才能听见他的言语,靠得足够近可以闻到我妈妈织进他头发的烟熏色亚麻带子的味道,他脖子上的气息就像从大盐湖吹来的风里的气息。我过去常想象,整个夏天他都在编织他的故事,他的话语形成了看不见的网,在漫长冬天的长夜里把我们罩住,把我们拉得更近,让我们凝聚彼此的温暖。

有好几个冬天里,他的故事是能让我们在饥寒飘摇里活下去的唯一东西。

我驾驶着独木舟进入湍急的白水中,它载着我们任由漂流。现在雾气正在消散,我可以看得很远,沿岸河岸一直看下去,时刻警惕沿岸动物的活动。泽维尔突然开始抽噎,然后又沉默了,忽地又开始了尖叫。那个声音,让芦苇里的水鸟扑棱棱逃窜,让船底的鱼虾开始惊惧,也让我想起来一些很久以前没有记起来的事情,那些是我童年的故事。

现在我要将这些故事我告诉你,虽然我不是一个讲述者,但是你是我妹妹的孩子,为了让你活下去。

那是我有记忆以来最漫长的冬季,那个冬天的雪积得非常深,以至于冬天成了我们身上的一部分。泽维尔啊,那是在你出生前很久很久之前的时候,那时我也还是个孩子。这一个冬天我们别无选择,那个终日白色的季节里大约有三十个族人被推向了死亡边缘上,其中有一半是孩子。前一年秋天,有三个小孩被的猎人们被带走了,然后是两个小孩被西北骑警带走,还有一个是“灰马“家的小孩被哈德逊湾公司的人带去了堡垒。

那些小孩被带走了,这不是什么好事。是的,被带到主日学校里去信仰上帝不是什么好事,但是至少他们有活下去的可能吧,或许吧。

我那时还是个虚弱、有点乖僻的年轻女孩,我心里的事情总会想着往坏的地方发生,生活里的糟心事情总会像是尖锐的骨刺、痛苦像冰雨的箭簇一般穿过我的胸膛和太阳穴。我妈妈说除了泽维尔的母亲,其他孩子都避开我。在他们眼里,我是被“神明降临“的,因为我的手掌扭曲朝向相反的方向。但他们不会当面这么说。我知道我非常瘦弱,比我的妹妹还要骨瘦如柴,头发乌黑而纠结,我拒绝让妈妈帮我梳理。如果在我陷入抽搐时,他们总是认为我疯了。面对族人们对我的嬉笑和嘲笑,我就对着他们那么留着口水傻笑,让那些人认为我疯了。

只有我妹妹和我母亲知道,我并没有疯掉,她们知道我是未来萨满的最好人选。

那个秋天里最开始的收获曾很有希望帮助我们渡过那个令我深刻铭记的冬天,那是候鸟们正前往更南部的时候,父亲和他的兄弟们射杀了许多野雁和鸭子,然后他们又捕获了四窝海狸,还有许多松鸡和鲟鱼。但就是没有驼鹿,我们部落中的老妇人立刻开始喋喋不休地抱怨,说是冬天没有驼鹿将意味着在往后的日子里会出现饥荒,尤其是当秋天的收获消耗殆尽后。我母亲认为那不过是她们的无聊抱怨,但也正式她们贪婪地在咀嚼着肉干和呷着松针茶时的言语,为我们的部落带来了诅咒。在严酷的北方地区,靠近外界称为哈德逊湾的地方,一旦诅咒降临在你身上,想要摆脱它就像试图抖落腿肚子上的肥大的水蛭一样。

初冬里,部落里的猎人们脸色苍白地向我父亲报告说,他们的嘴唇和耳朵被冻裂了,有的人手指变得紫黑,却连半只动物的残骸都没有见到过。

他们在我家的火堆旁边忧心忡忡地抱怨着。

我知道这一切,因为我躲在窝棚的角落里,藏在父亲的驼鹿皮下面,露出条缝隙,安静地观察着那些消瘦地男人们,就像一只饥饿的猞猁。

那次火堆边地小聚后,从那个月底开始,部落里的大家都在为食物奔波。女人们去剥取落叶松树皮泡茶,挖开积雪希望找到几个干瘪的蕨菜根或是驼鹿们吃剩下的苔藓。男人们继续走去设置陷阱上,继续狩猎,但是往往沉默不语、踉跄地返回部落,他们充满饥饿感又空洞的目光吓坏了我们这些孩子。

那一年快到给女孩们举行成年仪式的时候,与我母亲关系最亲近的几个老太太会整天把我留在我们的树皮屋里,跟我聊天,为我祈祷,给我讲故事,为我迎来作为女性的初次准备。直到春天来临,我都不被允许到处走动。

但我不想那样。我想要找我的父亲,守护他,当然也想要听他讲故事。

当有人开始谈论很快我们将被迫煮食我们的鹿皮靴时,一群猎人带着一只正在雪橇木板上的痛苦挣扎扭动的小黑熊回来了。我们当中的一些老人是黑熊氏族,他们愤恨地嘀咕。谁敢打扰他们兄弟的冬眠?那些猎人把熊直接带到我父亲那里,我躲在我常躲的地方,看着我父亲和那些猎人们激动地谈论着在哪里发现了那个温暖的巢穴,他们是怎样在厚厚的积雪中认出它的。

最年长的猎人玛丽乌斯首先开口说话。“我们跟踪了它的足迹。”我父亲看起来很困惑,但他保持了一如既往的沉默。玛丽乌斯继续说:“起初我以为我看错了,但那些新鲜的足迹就在那儿,让我们所有人都看到了,我们跟着那些足迹走。”

我父亲和四个猎人沉默了很长时间,盯着噼啪作响的火焰。

“足迹在河边的一个悬崖附近结束了,”玛丽乌斯过了一会儿说。

我父亲等待着。

“它们就这样停止了,”一个年轻的猎人脱口而出。“我们跟着它们走,然后在一个开阔的田野中间,它们就这样停止了。”其他人都盯着他。

“我们被引导到了一个巢穴,”玛丽乌斯接着说,就好像那个年轻人根本没有说话。“我们能看到它在悬崖边的凹痕。但是足迹在到达那里之前至少缺少一个高个男人的距离。很明显,自从秋天以来,那个巢穴还没有被打扰过。我们挖掘并惊动了熊,然后迅速捕捉了它。它的牙齿还没有长齐,我们本不想打扰它,但我们实在是太饿了。”我父亲点了点头,然后他们又都盯着火焰。

我看着被捆在平板上的小熊,它现在已经断气了,它的后脚被绑着,所以它的鼻子指向地面,舌头悬垂着。通常他们会在捕获动物的地方将其剥皮和切块,但这次不同。

人们搓着手,哈着气,这头熊现在被放置在火边解冻。我闻到了浓郁的尿骚味,我趴在鹿皮袄下面的篮子里,在那里可以看到,它只比我高一点点。

刚才那个年轻的猎人又说话了。“这实在是太糟糕了,我们会遭遇自然的谴责,这一切都不好!”他的名字叫米迦,有一个漂亮的妻子,去年夏天刚生了第一个孩子。我觉得他很帅,每当他在附近时,我都会脸红。

“我们是继续挨饿,还是吃那个被送到我们面前的动物?”我父亲拍了拍手问道。“如果接下来的一天没有找到其他猎物,选择将变得明显。”

我听着这一切,忽地,一股强风猛烈地撞击着我们的窝棚。一场暴风雨,一场从天而降的冰晶将雪橇彻底冻住了。哪怕是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们也知道这一点,至少是接下来的一整天,部落里的猎人将无法继续狩猎。

那个下着冷雨的午后,我的父亲烧水,准备为我们剖开那只可怜的小黑熊。

对于驼鹿和獾,通常我们在户外进行屠宰,但熊是我们的兄弟,所以我们为它准备了澡盆和夏季收集的花环并邀请它进屋。我和妹妹裹在草垫里,一切都显得不急不躁。或许是出于害怕惹怒它的恐惧,抑或是饥饿感汹涌的袭来,我父亲的手有些颤抖。用来切割熊肉的刀不能触碰其他任何东西,这是一场充满荣誉感的交易。黑熊所掉落的任何毛发都被仔细地从地板和衣物上收集起来,然后扔进火中烧掉,我的母亲向着灰烬中细密的爆鸣声,低低地祷告着,那些灰烬随着恶臭的烟飘散而去。

我的父母小心地把动物背朝上放在新割的云杉枝上,对它说话,祷告,似乎又花去了好几个小时。他们在剥了皮的屁股上来回摇摆,我父亲向火焰中撒了一些粉末,那些散发出的甜美气味是雪松脂。忽地,父亲开始号啕大哭,我从没见过他这样的情景,我的心里也有些慌张,紧了紧披在身上的袄子。

当祷告终于结束时,那只熊被用驼鹿的肠衣做成的绳子穿过后脚被拉上杆子,一口大锅被摆在它下面。我父亲拿起他的刀,沿着熊的腹部划了一道口子。伴随着干脆地撕裂声,桦树皮木屋里充满了强烈的内脏腥甜气味,孩子们贪婪地看着肠子填满了锅。然后他和我母亲沿着熊的腿内侧切开,轻轻地剥去它的皮毛,小心翼翼地切割,直到将骨肉和皮分离,直到那只动物正赤条条地被悬挂在那里。他看起来像一个小巧、瘦弱的男人倒挂着,头上滴着血。

我第一次意识到为什么在故事里总是说“熊是我们的兄弟”。

当剥皮和清理完成后,杀死熊的猎人们被邀请进来准备烤制。这是一只冬天的熊,在冬眠期间变得瘦弱,尽管这是只小熊,可能只有几个月大,但是它的肉又老又柴。我们太饥饿了,三十个人挤在一起,吃光了那只动物的每个部分——它的肉、它地大脑、它的心脏、它的肾脏、它的肝脏;它的骨头被敲开取出骨髓,然后小心地收集起来,以便稍后熬煮。

我们吃到我们的胃像鼓一样紧绷,直到额头上出现汗珠,脸颊涨红。我父亲警告我们所有人,不得浪费任何一点。即使是没人要的最小的脆骨也被收集在一个碗里,加入骨头或在祷告中投入火中烧掉。在夏天的时候,我们用餐时总是小心翼翼地去不浪费每一丝食物,以免冒犯到那些进入我们身体的动物,但这次对孩子们特别强调了许多次。刚开始我不理解我父亲的担心,他紧张地注视着一切。

后来我才开始理解了,因为我开始做噩梦了。

在那之后的许多个夜晚,我被梦中的那个“熊人”从睡梦中揪起来,他弓起身子解开裹覆在自己脚上的布,然后跳到地板上,他的眼睛从挂着残肉的头骨里凸出来,在月光下展示他那些闪烁着白色肌肉的筋脉,然后狰狞地拎起我的一双小脚。从那以后,每当妹妹睡下以后,我都会蹑手蹑脚地走向那口锅边去寻找着那个“熊人”的皮毛和可能留存在地板缝隙中残存的骨屑。

年轻的猎人米迦从他妻子的怀里抱起了他的新生女儿,然后挑了一块肉放进孩子的嘴里。“这是你的第一次尝肉,”他对孩子说,孩子犹豫地、然后渴望地开始咀嚼。我们都对她脸上的表情微笑,但随后她脸憋得红了起来,开始喘不过气来。米迦倒提着她,试图让肉从她嘴里掉出来。我妈妈抓住了孩子像闪电一样冲过来,掰开孩子的嘴巴,然后伸手指扣进她的喉咙里。

我看到肉块掉在地上,我瞥了一眼泽维尔的母亲,我那个平时有些贪吃的小妹,但她没有把它捡起来放进她的碗里。不过也似乎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我们很长时间没有再尝到新鲜的野味,我开始怀念那次盛宴中我不想要的坚硬脆骨,我的胃情绪低落地咕噜作响,我又开始去啃木篮旁的皮革吊坠了。

当真正冷寒的风从北边来临之时,是一年中我们依赖野兔过活的时候。我们将它们的皮缝在一起,毛皮朝内从脚穿到头。它们的肉往往很嫩,比老鼠要好吃许多。我们吃填满了苦绿色植物的兔子胃,以防止咳嗽病和会吐黄色粘痰的疾病在部落中传播。但就像这个特别的冬天里其他的猎物一样,野兔也开始离我们而去了。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猎人们继续从远方归来,带来的猎物非常少或根本就没有,也有部分被狼吃掉的貂的残骸、一些稀奇古怪、几乎被扒光漂亮羽毛的松鸡、瘦弱而饥饿的海狸,是的,连这些动物们也开始挨饿了。一些男人开始抱怨我们已经知道的事实,那就是我们太多,这片森林雪原无法维持我们所有人。部落里的一些人他们打算带着家人离开,希望能存活下来。不过到了最后,只有固执的年轻猎人米迦和他的妻子及婴儿独自走进了丛林。

第二天天气晴朗干燥而寒冷,像我以前感受过的任何一个日子一样。那时部落里还有些许精力的孩子们玩了一个游戏,他们让唾液从嘴里流出,然后把舌头伸出来贴在雪橇的铜钉上。米迦拉着装有他们几件财物的雪橇,他的妻子背着孩子跟在他在开出的雪道上行走。尽管他的妻子没有说再见或回头看我们,但我们都知道她不想走,这是米迦一个人做了决定。

根据我们后来得知的情况,他们在深雪中走了一整天,米迦一路上不时停下来,四处寻找动物的踪迹。傍晚时分,他们只走了几英里,就在一条小溪边搭起了一个小营地,希望早上能在那里找到猎物的踪迹。但他没找到,于是他们继续前进。

米迦和他的妻子及孩子朝西走。他们向内陆移动,离开了詹姆斯湾,一次只走几英里,米迦寻找猎物的踪迹。第四天,他逮回来了一只雪兔,后来他骄傲地看着他的妻子烹饪它。对他来说,这是一个足够好的迹象。他们吃着兔子时,米迦宣布这个地方将是他们建造冬季庇护所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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