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永之白衣卿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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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这么多年过去了，天圣年间皇宫殿院上空那句振聋发聩的呐喊声，仍然震撼着人们的心田，回荡在脑海里，追逐新曲的热度依然不减，人们牢记着那句“才子词人自是白衣卿相’，再有就是为这位大词人迟迟得不到升迁着急。

不断地有各种消息在传播，说他早就回到京城了，而且是做了高官，听不见他的消息，是因为他在韬光养晦，一门心思做官了。这个消息引起更多人兴趣，特别是那些歌女们，但是她们抱怨着，朝廷少几个多几个官吏无所谓，可是没有这个填词度曲的人对社会的影响和损失太大了，可不能让他只想着升官，那是浪费人才。

于是她们多方打探，套取官员客人的话，得到的结果却更扫兴，谁也没见过他，甚至把他这个人都忘了，他们要关心的是国家当务之急的大事，根本顾不上这些。他们说，皇上那里忙得焦头烂额，没那闲心听曲子了，听说教坊好久都没召歌女入宫了。

事实果真像传说的那样吗？虽不全是，也相去不远了。

二

确实如老百姓猜测的那样，皇上这几年的日子极不好过，国家积弊深重、内乱频起、天灾人祸、西北党项族称帝，糟心事年年月月都有，虽然尚未威胁到国家根本，但是每次朝会上都会发生剧烈的争吵，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

另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国家大事需要他不懈地努力，而且这件事，朝臣们无法替他分忧，更没法替他完成，那就是他必须为这个王朝诞下一个或几个接班人。对这项工作，他确实是很努力，几乎倾尽了全力，任务既艰巨又充满了快乐，以至快乐过了头，又招致朝臣的抗议和反对。

尽管如此的尽心尽力，效果却不明显，第一个皇子出生当天就死了。到了宝元二年（1039年）八月十五日，终于有了第二个皇子，皇子的诞生让他疲惫的身心得到暂时的放松，但是仅仅过了半年，就在次年的二月，这个儿子又夭折了。他忍不住悲伤地叹息着，任重道远啊。

算是盼来个好消息，修媛朱氏怀孕了，无论是太医还是后宫的女人都说是男孩，皇上阴郁的心里终于腾起希望的火苗。

三

皇宋宝元三年(1040年)正月二十七日，热闹的灯节刚刚过去，京师百姓及各行各业还都沉浸在年节之中，隆隆的爆竹声仍是此伏彼起，空中不时闪过烟花的绚烂光芒。

“昨夜批阅奏章睡得很晚，今早多睡了会儿”，这是皇上经常对外宣称，特别是对大臣说的一句借口，看来今天又得用上了，他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实际情况是皇上昨夜身心愉悦，好久没这么痛快了，也许乾坤大业继朱修媛之后再来个双保险，以后的日子就纯是轻松快活了。看着新收的沉睡中的张美人，他悄悄起身踱到殿廊下舒展一下身子，伸伸腰踢踢腿拽拽胳膊。

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细听像是有人在哭泣。他刚想叫人去查看，却听到又像有人在说话。皇上顺着说话的声音走过去，在殿角转弯处看到一名扫院子的老兵带着泣声在自言自语。

老兵用袖子抹着泪水，哽咽着道：“可惜了刘太尉！”

皇上闻声询问：“你刚才说什么？可惜了谁？”

老兵一看是皇上到了，吓得慌忙跪下道：“老奴万死，惊了圣驾！”

皇上看着他，“朕没问你这个，朕问你刚才说的谁可惜了。”

老兵抬头看看皇上，“难道官家还不知道刘平太尉等几员大将都在西北阵亡了吗?”说着颤颤巍巍地解开衣带，掏出一封信呈上：“臣得信说营州西虎翼一个营全军覆没，臣的女婿也在那个营，也阵亡了。”

皇上记得这个刘平是驻防西北的鄜延环庆副都部署，这样的一个高级将领都完了，可见西北边关形势多么吃紧。

老兵见皇上一脸阴郁，知道不该说溜了嘴，让皇上听到这个坏消息。这种军机大事，只能由两府大臣收到边关急报后上奏皇上，他诚惶诚恐地劝解道：“望圣上宽虑，也许消息有误。”

其实皇上知道边关形势很紧张，但想不到吃了这么大的败仗，他厉声喝道：“事至于斯，犹言宽虑，你是个忍人吗？你能忍，朕怎么忍得了！”

很快，战报传来。

宝元三年正月，夏国兵犯延州。防守延州(今延安市)的范雍沉不住气，急调屯驻庆州的鄜延环庆副都部署刘平、屯驻保安军的鄜延副都部署石元孙率军援救延州。两路援军在路上又遇到鄜延路都监黄德和的援军，合计步骑兵一万余人。

宋军的这几支部队，对上级的作战意图不明，行军路线、装备都没做好准备，相互间也缺少联系，加上敌情不明，地理环境不熟，宋军可以说是仓促应战。到了二十三日，疲惫的宋军行至三川口时，与夏国军队遭遇(三川口即延川、宜川、洛川三条河流的汇合处，在今陕西安塞县东)。由于天气恶劣，两国军队在数寸厚的积雪中都结成偃月阵，在黄昏时分展开激战。

凭心而论，刘平等宋军将士的战斗力并不弱，士兵受过良好训练，骁勇善战。刘平更是身先士卒，在左耳、右颈都受伤的情况下，仍然态然自若地指挥战斗。

但是战场上的形势瞬息万变，负责接应的是宦官黄德和，他是代表皇上到边关来监军的，刘平、石元孙这些武将都要听从监军的指挥。黄德和除了在兵营里作威作福，颐指气使外，从没想过自己还会亲临战场，骤然听到前面杀声震天，吓得他魂飞魄散，不顾一切地带着自己的部下逃跑了。

前方拼命战斗，后方抢先逃命，这仗还怎么打？一下子造成宋军军心大乱，全线崩溃，大将刘平、石元孙受伤被俘。

西北三川口大败，震惊了朝廷和京城。皇上又惊又怒，派出殿中侍御史文彦博前往延州调查，同时下诏将临阵脱逃并诬陷刘平的黄德和处以腰斩。

这场败仗史称“兵败三川口”，反映了宋朝廷对边关军事指挥的举棋不定，将士无能或轻敌等诸多问题。

朝廷马上制定了一些应急措施稳定西北局势，并于二月十六日宣布改元，将宝元三年改为康定元年。“康定”年号，透出皇上冀望西北安定的愿望，只是希望又落空了，这个年号只用了一年，朝廷很快又将康定二年改为庆历元年(1041年)。

改元的同时，又对西北的防区进行人事调整。夏竦再次出任陕西经略安抚使，韩琦、范仲淹被任命为陕西都转运使兼陕西经略安抚副使。

韩琦和范仲淹都是国家的顶梁柱，无论在朝堂或在前线，都是深孚众望。只可惜这两个皇上认可的能臣在军事策略上意见相左，互不相让。韩琦主战，范仲淹主和，两人总是吵得不可开交，各说各的理，皇上也拿不定主意。

庆历元年二月，韩琦下了决心要好好地教训教训夏国了，他派手下大将任福率领万人出兵寻找战机。任福率领部队遇到一伙敌军，敌军似乎不堪一击，一触即溃，仗着地形熟、马快，很快就把宋军甩掉了。做为主帅你就不想想，敌人有没有诈？一年前宋军三川口大败，就是因为敌情不明，陷入埋伏。任福也许是立功心切，他下令紧追不舍，一定要全歼这股敌军。在群山峻岭中追了两天，就是找不到敌军踪影，宋军犯了穷寇莫追的兵家大忌，在群山中绕来绕去，累得人困马乏。

宋军终于走出了六盘山，疲惫的将士总算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心里紧绷着的弦随即松弛下来，一个个东倒西歪地就地休息，队形也散了。

就在这时，士兵发现路边摆着几只木盒子，里面不时发出噼哩啪啦的声音。几个士兵嚷嚷着，“快看看，是不是谁养的小动物呀，拿出来烧烤了吃。”

任福也觉得奇怪，想都没想，便下令士兵打开盒子。盒盖刚一打开，刹时飞出数百只鸽子，呼喇喇地振翅冲向天空，头顶上的天空刹时都昏暗了，鸽子脚上绑着的哨子发出刺耳的啸声。

“哎呀，不好！”任福呆楞片刻，猛然惊呼上当，可是已经晚了。

其实，养鸽子、训鸽子在宋代的大城市中很普遍，相国寺市场有许多出售鸽子的摊位，只是任福他们想不到敌人是这么地狡猾。

夏国国主元昊亲自率领着夏国十万精兵漫山遍野地涌出，将宋军围困在六盘山一条狭长的山谷里。

任福身边将士全部战死，其中有他的儿子。任福仰天长叹：“我身为大将遭此大败，唯有一死报国了！”他奋勇冲杀，身受十余处箭伤、枪伤，最后自绝而亡。

宋军万余将士壮烈殉国，史称“好水川之战”，这已经是宋朝对西夏用兵的第二次失败了，这场败仗与临阵指挥失当有关，可以说是一将无能累死千军。

主战的韩琦一败涂地，当他率领着残兵败将在凛冽寒风中返回泾原时，迎接他的是手执召魂幡，身披麻衣孝服的数千名妇孺老幼，瑟瑟地站在风雪中悲痛欲绝，她们拉住韩琦的马，痛哭着喊道：“韩大将军您回来了，可我的儿子在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