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空

是十四岁的我接受了这段外来记忆，还是我在没有前世记忆的情况下生活了十四年？是我，非我，何为本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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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光城的西部接壤群山万里，有矿脉数十，亦为昌景河支流汇合处，码头八个。

生活在附近的平民劳工多数都能在此寻得一份足以养家糊口的工作。除了本地平民劳工外，外地来务工的也有不少，他们多数居住在城外，与本地人混住在村镇里，也有少部分人进城找个犄角旮旯住下。

一来一去，流光城的西部环境就成了富家子弟最喜欢拿来当谈资的“下九流”场地，这里赌场、青楼兴起，哪家的仆人不听话，哪家的娼女老了，便扔到西部坊市找下家接手。

坊市里做的都是小额的生意，城中收入高些的人一个嫌赌额太小，一个嫌姑娘们太老，都不愿来西部坊市闲逛一圈，哪怕是找街边乞丐踢上两脚，那也是脏了自己鞋子。

流光城西部城边，福安客栈。

“二狗！茶没味儿啦！来给大爷倒壶茶。”

“诶——来啦！”声音由远到近，一道白色的矮小身影钻出吊帘，他头扎灰色方巾，身着满是污垢的白色麻衣，双手各拿一盛着菜肴的瓷碟，腰上挂着一个铜制的水壶，满脸笑容给客人传菜、倒水，嘴里不停：

“盐香鸡来咯，客官久等，客官慢吃。”

“您的红烧鲫鱼，久等了，慢吃。”

“客官吃饭还是住店？请便、请便。”

“哎呀雷爷，二狗这忙呀，茶这就给您去泡，您慢吃、慢吃。”

这二狗手脚倒快，福安客栈里有方桌十六，每日到饭点必有十一二桌坐了人，旺时还能满座，但福安客栈一共就五个工人，除了姓江的老头做掌柜，就剩两个厨子、一个清洁，最后便是这跑堂的二狗了。

雷爷体壮如牛，是雷家码头的办事，有一脸的横肉，还留了一脸大胡子，平时不苟言笑，让人猜不出喜怒。

新茶刚放上雷爷的餐桌，雷爷便趁着二狗给自己倒水，开口说道：“二狗，怎么不喊马老板多请两个粗工，就你一个人跑得过来吗？”

“唷雷爷，这可不敢乱讲，江掌柜听着呢，活干得完就行，不需多请工人。”

“哼！你可来雷家码头找我，上了船便是一家人，吃不了亏！”说着便拿起茶杯喝下，掏出几块碎银交给了二狗当作餐费。

那二狗手中一掂便知道多了一两块，那是属于他的。

二狗来到前台，坐在那捧着风流话本的江老头瞥了他一眼，说：“雷老板那桌一两银子。”

“好嘞，给。”

江老头掂量一下数目没错，说道：“二狗，想多请个跑堂还是想去跑船啊？”

二狗一听立马挥手示意“不”，他两步靠近江老头，俯身悄声的回答道：“江爷你可别听雷晶乱说，这七天三两的工钱可不是人人都有，二狗自己知足的。”

江老头冷哼一声说：“知道就好，去忙吧。”

待二狗转身回到厨房端菜，江老头才小声喃喃道：“啧，雷晶这龙阳之好...”

忙到未时，客栈里的客人三三两两散去，二狗也终于有了一份闲暇。按规矩，未时到申时这段时间，他可以找个地方休息一下，但要顺便去城外河中挑两担水回来。

二狗把头巾摘下，用扁担挑着两空桶就往外走去，在路过城门前，到张糖儿那买了一串糖葫芦。

他一边吃着糖葫芦，一边思索着今天的午休去向：“今天还是去那果树下睡吧，果子快熟了，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去。”

这颗果树生长在他去挑水的必经之路的林子里，距离公路不到五十米远，也就是他前两次瞎逛发现的，树上已经结满了果子，但都发青。

二狗挑着的木桶除了走草丛中碍事了点，倒也不重，三两步就走到了树下。

“咦，果子开始发红了，待会用桶装两桶回去焖熟！”

“肯定很甜！”

二狗还在品着嘴里糖葫芦的余味，找个能瘫坐的位置开始想象这没吃过的果子的味道，最后慢慢失去意识，进入睡梦中：

“...又鬼压床了，动不了...唔...好刺眼，我睡在晒不到的树荫下的啊，动一动手指，不能再睡了！”

二狗挣扎着，他应对“鬼压床”倒是有自己的一份经验所在，先从肢体的细枝末节开始动，得一直想着去动，这样很快就能醒过来，鬼压床最难受的地方是内心会不由自主的慌乱。

“能动了！”二狗睁开了眼睛，发现照着自己的光线是对面楼的玻璃反射来的太阳光，他瞪大双眼看着身边的一切，这些东西他都能叫上名，但如此奇怪的形状和颜色倒是第一次见：

“这是什么，被子？好软...毛茸茸的，得不少钱吧...这桌子怎么是金黄色的，那是...椅子？上面一格格鼓起的包是什么？”

床边墙上，贴了几张二次元的海报，是僵尸散华的大头贴：

“好漂亮的姐姐，这是画吗，值很多钱吧，就这样贴在墙上？”

二狗用手刮了刮边角，发现没办法扯下来：这是在墙上画的？

他坐起来，刚想侧过身子下床，发现床头上突然站了一个人——他穿着黑色的长衣，脸上戴着一个笑脸鬼面具，拿着一把黑漆漆的手枪正对着二狗的头。

“枪？怎么会有枪？”

“不对，枪是什么？”

砰！！

二狗的意识随着枪响远去，来不及有什么念头。

“他奶的！好疼！好疼！怎么又鬼压床了！

头好疼啊！啊——各路神仙行行好！救命啊！

爹！娘！二狗疼！”

待到二狗睁开双眼，头上的疼痛稍微减缓了些，他伸手小心地触碰头疼的位置，生怕是出血的伤口，不敢用力。

“日！干的，没血！”二狗用力抹了自己脸上一把，把眼泪鼻涕都抹到自己衣服上。

像是经历过生死大劫的他终于缓过神来，定睛一看地上多了几个红果子：

“是苹果砸的，操！牛顿同款是吧。

什...？

苹果...牛顿？”

二狗脸上突然煞白，还不到他想明白个中缘由，头的那侧又开始撕裂的疼起来。

“啊——不对！不对不对不对！”

他不顾头上疼痛，连滚带爬站起来往公路奔跑，之后转过身子往河边跑去。

“我是二狗！孤儿！今年十四岁！是福安客栈跑堂的！”

“我是二狗！孤儿！今年十四岁！是福安客栈跑堂的！”

“我是二狗！孤儿！今年十四岁！是福安客栈跑堂的！”

二狗嘴上不停，路过的行人都诧异的看着他，几个相识的人还想喊停他，但二狗都当作没听见，捂着头一直往河边雷家码头跑去。

二狗遥遥的看到那壮硕身体，脸上一喜，大喊道：

“雷爷！雷爷救我！”

刚喊完一句，二狗还想再喊几句让雷爷关注到他，突然他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念头，怎么也抹消不去：“傻子，你还敢贴过去。”

在二狗这十四年生活中，从未听过释义，倒是有人拐着弯提醒了几句二狗，但在他的心中，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万万想不到，也联想不到的喜好。

二狗“想”到这个念头时，还思索了是什么意思，念头刚起，立马就有一段既遥远，又真实的记忆浮现脑海，使他脸红到耳根。

“对，对，雷晶馋我身子，我不能去他那里。”

想到此处，二狗换了个方向继续往河边跑去，边跑边说：

“我不管你是谁！从我身体里离开！不然大家一起死！”

以防“他”听不到，二狗还重复念了好几遍，直到他站在了河岸边。

二狗看着眼前的缓缓河流，心里不禁浮起自己溺水时的场景，退意大起。但同时，一个陌生又熟悉的男人照镜子的模样，男人的说话声音，男人的名字、家人等信息再次浮现脑海中，他明白，如果再不做什么措施，自己就要被这个名叫陈崆的男人夺舍身体了！

“好！二狗烂命一条，官人既然不惧死，那便一拍两散！”

噗通一声，那白色的身影便跳入了水中。

水流不断涌入二狗的嘴鼻，这种感觉跟他幼时被人压住头淹在水盆时一样——乃是死亡的恐惧。

“那不是福安客栈的小二吗？怎么穿着衣服跳水了？”

“哟，有人跳水啦？”

“拿竹竿来！他沉下去了！”

岸边聚集了几个苦力，望着离岸边愈来愈远的泡沫星子，三三两语的聊着：

“李哥，你不是会水吗，救救人呐！”

“可不敢，你可知水下救人乃大忌？搞不好我也得搭进去，还是拿竹竿来吧！”

“二狗跳河了？我看的他疯疯癫癫的往这边跑！”

正当众人把长竹竿向河中伸去时，那泡沫星子里一下冒出一个白色身影。

那身影在水中踩住水，淡定的喷出口鼻中的水，他伸手抹了一把脸，认清方向便往岸边游去。

白色身影在岸边撑起身体，环视一圈，对着众人抱拳道：“多谢各位哥哥关心，二狗只是下水纳凉，并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