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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1 / 2)

这里是马河域。所谓马河域,便是被马河围绕的一块草地。马河不像别的河,它没有源头,没有终点,它是一个圈。曾有很多人想渡过马河,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样,但都失败了。好在这个圈够大,能满足里面所有人的需求。

没人知道马河具体在什么位置——它可能在蒙古高原,也可能在内蒙古高原,还可能在阿根廷或者澳大利亚。不过就马河人的习俗和着装来看,前两者可能性比较大。有人故弄玄虚,“有社会的地方就有马河”,这种人我们不要理他。

马河域曾有三大部族:北、西、南。西部在十年前被北部平了,首领在逃脱的时候死在马河里,于是现在就只剩下南部和北部。据说北部现在又想吞并南部,不知道是真是假。真要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把这场假想战斗命名为南北战争了。这叫恶意抢注,哈哈。这种传闻也太多了,南部很多人也持“哈哈”的态度。但是经过大量考证,这场战斗被证实真的在十三世纪发生了。这是后话,我们暂且不提。

马河人住在帐篷里,里面放着神龛,外面架着马厩畜栏,你完全可以叫它们蒙古包。营帐与营帐间有一条条被马蹄踏出的路,马河人叫它们叫驿路。运输,出猎,乃至进攻,马河人都走这条路。在驿路逐渐稀疏处,有一顶白色大帐。它周围的草地被最多的蹄所踏,却只有最少的路被踩出。正因如此,很多人根本就找不到这里。这是西部酒肆,想喝一杯的人都来这里。这里有最好的酒——店主私酿,兑了全马河最纯净的水,撒了一小撮盐,底料是蒸馏过的酒精以及满满的热爱。这里还有最舒适的马厩——马能睡得舒服,甚至人也能。哦对了,要是有故事,这里还有最窝心的听众。

在西部酒馆,你可以雇到办事得力,佣金低廉的无业者。无业者由是被部落排挤在外或者人脉甚薄的人组成的阶层——这意味着钱少事多累脏差。他们代人训马,代人打猎,寻找走失的牲畜,以及打听一些消息。他们与雇佣兵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的业务不包括杀人。雇佣兵在马河是一个不小的群体,因为总是有人有杀人的需求。在南部有三个雇佣兵聚集地,而无业者只有在西部酒肆能雇到。可以说,这里是被生活压迫的他们的精神家园。

这几年,有一个年轻的无业者出了名,据说是因为在东山找回了一匹走失的宝马。要知道,东山是马河人的禁忌之地,牲畜进去就几乎不可能再出来,人也一样。可是他做到了,于是他被奉为无业者之首。

他喜欢一个人坐在角落里闷声喝酒,而且看起来几乎无时无刻不在走神。有人想跟他说话得费很大很大的劲。所以即使他是“首”,他也没多少朋友,确切地说是只有两个。啊,现在,你可以看到一个人拴上马,撩开充当门的布,然后扫视四周,最后径直走向那个一动不动的人。这位就是无业者之首仅有的两个朋友之一。他走进来的那一刻,故事就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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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帐篷里摆了几十张桌子,右侧是柜台,中间是一个大圆柱,不知道是用来干嘛的,用来当支柱似乎太大了,用来当柜子似乎太小了。据店主说,这是用来透光的,但是鬼知道这样一根柱子能透什么光。不管如何运作,它确实起作用了。借着光线,刚进来的朋友很快就找到了要找的人。

那个一动不动的人边上站着一个伙计,一看就是新来的。因为他看到这个人几个时辰都呆在这里,居然会感到奇怪,还妄想把他叫醒。他晃手,拍掌,可能就差跳舞了,但不见起效。那人像一块木头,并且在邻桌的几个人的推杯换盏,划拳行令,起坐喧哗的衬托下显得尤其如此。

朋友对着伙计笑了一下。伙计往后一退。

“大爷,你看他这样瘫在这里,不会是有什么病吧?要是他出了什么问题,我们可担不起责任啊。”

“别怕,”朋友说,“他一直这么魔怔,好几年了,没出过什么事。你且看好,要是有什么急事,你可以这样叫醒他。”

说罢他转向那截木头。

“嘿,旋!是你吗?”

那人没有反应。

“你好?”

那人没有反应。

“你怎么又这样了?嘿!醒醒!”朋友对着他的后脑吹了三口气,然后猛击他的背。伙计点头,手里重复着拍背的动作。

“啊?”

他醒了。

这个人叫旋,无业者之首。要是有人想向外人解释这个职业,一定会拿他举例,因为他真的十分典型:早年失去双亲,因为年龄觅职不得,便开始干些杂活,随着经验的积累,他的声望也越来越高,生活逐渐改善。对于委托,他不多过问,不多评价,埋着头蒙着眼就干完了;而且一旦接手,除非万不得已,决不放弃。他把马河的规矩和干活的手法摸得一清二楚。虽然腰里常佩着匕首,背上常背着剑和箭筒,手上常拿着弓,武艺了得,但遇上赖账,他也多半会选择吃个哑巴亏。可靠,可信,可欺,是无业者里的典型和模范。

但是呢,如果你深入了解他,你会发现他的内心却没那么典型。你知道他每次像这样呆住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吗?在十年前西部北部的冲突中,他的父亲死了,据说是淹死在了马河里——他几乎战斗到最后一刻:投马河前他断了右臂,左臂右肩各中一箭,极其凄惨。但是尸体没有找到,这种说法也无法可考了。丈夫的惨死使旋的母亲悲痛欲绝,于是一日下午,她独自走出营帐,失魂落魄地步行去了东山,再也没有回来。旋便落单了,孤苦无依。从那天起,酒肆里就每天都能看见他的影子。他初到时只有十四岁,掌柜认为他还不到喝酒的年纪。可是一看到他的眼神,任何人都会不由自主地把最烈的酒递给他。十年来,日子还算过得去;但时间一天一天地流过,他的精神也一天一天地衰弱。他的心,从痛楚到更加痛楚,渐渐转向麻木。他不觉得自己活着。

“啊?”

他面前的人无奈地看着他:“你就说谁能受得了你吧!”

“那还真就承蒙你老人家的海涵咯。”就像没事一样,旋笑着端起酒碗。

“又想起那些事情了?”面前的人缓缓坐下,在衣物的摩挲声中,似乎夹杂了一小点叹息。

“没,没有。”

“旋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该试着走出来了……”

旋突然一拍桌子,像爆炸了一样。酒碗颤动了七八下,酒水撒出了一二滴。

“去你妈,你管得着吗?”

“干嘛呢干嘛呢”,朋友打了个激灵,“我又怎么你了?不知道讲你点什么好……也就只有我愿意拿你当朋友了,怎么,周围的人谈完生意就走人能惹你开心?”

旋没有接话。这个空档,伙计战战兢兢地对朋友说:“大爷,要、要来点什么吗?”这伙计一看就是新来的。

“我就不了。”朋友一皱眉。“那个什么,伙计,你先退——”

旋突然发话。听起来突兀至极,但联系上下文应该是在接那个反问句:“不能,但你今天倒也像是来谈生意的。嘿伙计,给这位大哥来一壶。”

伙计被两个指示困在原地。一看就是新来的。

朋友说:“不是,喝两碗,顺便看看你。”

“别演了。”

“我丢了一匹马。”

“好。”

伙计最后似乎十分艰难地决定去拿酒,小跑着走了。

“听我说完!它不是一般的马,我在驿路上发现的它——”

“哦。”不多时,酒端上来了,旋给他的朋友满了一碗。

“——你猜怎么着?它的脑袋和屁股是反着的!”

“啊?”

“对,首尾颠倒,所以我叫它异端兽。我养了它一年多,现在它跑了。我需要你帮忙找找。有空吗?”

“不巧,我正好有空,等下就去。好啊,那这碗你请。”

“说定了,这壶我请。”

“你请,谢了。”

半碗酒入肚,他们的话题也多少敞开了点。

“嘿,旋,”朋友说,“听他们说你在北部搞了不小的事情?”

旋猛灌了一大口,把碗重重一放。“是啊,别提了。帮北部一个小官打猎,结果那混蛋赖账,说什么不想给一个肮脏的蛮子钱,还拿北部来压我,‘你再赖着不走我可以把你定成死罪’。这能忍?我直接把他马全放了,马厩点了。他想杀我,我说去你妈的北部,然后把他捅了,拿走了他所有的钱,就这样。”

“假的吧,怎么可能?”

“高明。事实上只有他赖账和拿北部压我这件事是真的。我在他帐篷门口喊了‘拿北部压我?去你妈的北部’之后就走了,钱也没要成。现在你知道他们传得有多离谱了吧。”

“但是你敢说这种话,不怕有人来杀你?”

“怕什么?活着没什么意思,不如死了得了。干脏活还要受这洋气,无业者是这样的。一天天的,活着和死了没两样。”旋端起碗,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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