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然而周围只是安静了一下。有个人戏剧性地扔了两个铜币,它们正好砸在德拉科脑袋上,叮叮两声落地,然后滚到桌子底下。再然后,讨论继续。
“——这体现了威伦的低劣。”
“对!低劣!”
德拉科猛然起身,准备掉头就走,突然想起酒还没有喝完,于是又坐下,将杯子一扣,咚一声让人不得不担杯子会碎掉。然而它终究没有碎掉;剩余的酒水让它看上去像是浮了起来,然后流向四面八方,滴滴滴滴点在众人站立的地上,污秽很快就让清酒变成了浑水。
德拉科猛然起身,掉头就走。
大马士革的韦克在门外等候多时。
“仪器和石头,是时候告诉你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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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西亚夫渐渐意识到自己坐了多久。
自己其实没坐多久,而是一直在转圈圈。是的,转圈圈。迷途的衔尾蛇咬不上自己的尾巴,它找呀找呀,找呀找呀,在一圈一圈中找到它的出路。骨头在反向老化,肌肉在老化;肌肉在老化,骨头在老化;肌肉在反向老化,骨头在反向老化。
小蛇找到了它的出路:那就是它找不到出路。它能做的就是退回原点,再检验一遍自己有没有走错。每次重来,都更接近一点。
马西亚夫的意识渐渐清晰:他在渐渐回到那个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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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士兵请不动潘斯,便自己跑了一趟。他开心地收下金币的那一刻,脸色瞬间从愉快变为阴沉。
“威伦说他们没派过那支车队,也没有一个叫做马西亚夫的车夫长。”
“什么?”
“他们就是这样说的!”
索德斯走向车辕的残骸。然后开始踱步。
车辕上歪斜地靠着一具尸体,索德斯百分之百确定他就是马西亚夫。小时候他们一起玩弹珠,大一点的时候他们一起偷酒喝,成年后他们没断过通信;去年他告假去威伦治病,受到了已经当上车队长的马西亚夫的热情欢迎。
现在他确确实实死了,却连他工作半辈子的岗位都不承认他。
或者有别的什么顾虑也说不定呢?比如说不想让外人了解太多行会内部的事情。但这是阿卡姆的官方调查,他们没理由不开口。谁知道呢?唉。
“唉。”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尸体似乎抬了一下头。
索德斯又转了一圈,然后蹲了下来。他看向尸体。
过去了两个月,尸体没有任何腐烂。只有验尸官能——或许验尸官也不能——解释这种事情。但是蠢驴亨特吊死都不派验尸官来,这让人怎么办呢。
一想到这里,百夫长就愤恨不已。他只想早点结束调查,趁尸体腐烂之前,把挚友的遗体体面地安葬。
索德斯在马西亚夫以及其他车夫身上没有发现伤口,一点都没有。因此亨特在提出是土匪干的的时候,他立刻反对,“怎么能只因为有强盗的脚印,就断定是强盗干的呢?强盗怎么会不留下伤口呢?”。那个亨特,愚蠢至极的亨特。他当时脸色都青了,一副想杀人的样子。太美了,就爱看他气成这样。估计过几天他还是会真的把他的剿匪计划搞下去。谁在乎呢?
说起来,在几天的调查中,百夫长早已扔掉了自己先前“是抢劫”的推断。但是某个亨特似乎一直没有——不然怎么会提出在芒得山全面剿匪找线索这样愚蠢的提议呢?尤其是在此处的调查尚且没有陷入困顿的情况下。
索德斯站起身。突然,随着黑光一闪,眼前的尸体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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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西亚夫对路上生活刚刚适应。迄今为止,他已经跑了四单长途了:从威伦到阿卡姆,到印斯茅斯,到普罗维登斯,甚至到伦敦。这次他将去格里,未知之地。
格里其实也没有那么未知,只是有点偏远而已。它和印斯茅斯差不多,是一座港口,负责阿卡姆教区的海外贸易。只要顺着旅人松往下走,一天左右路程,在有画着小叉的大石头的岔路口不选择点心小径而是靠近芒得山,然后再往前走两天,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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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大道,步入林中;穿过稀林,又复大道;晓月穿林,日出日落,月升星悬,来自威伦的车队已经走了四天半了。正午时分,天色阴阴沉沉,黑云下抑。马西亚夫年轻的躯体受住了令人窒息的闷热,在其它人喘不上来的时候还在稳定地吸气吐气。树林突兀地稀了,眼前出现了一块突兀的空地。黑云进一步压下来。
“我们在这里——停一会吧。”
车队长转过身,一挥额头上的汗。
“是啊,是啊。”
车队便停在这片空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