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罗震湘见他面色凝重地盯着手机屏幕，也不由得一阵莫名地紧张。
足足半分钟，周先生才缓缓抬头转向他：“刚刚有个最重要的东西看漏了没跟您讲。您现在要听吗？”
罗震湘稍怔了下，叫道：“当然！你到底什么看漏了？”
“命宫、命宫啊！”周先生指着屏幕左上角亮给他看，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压低声音，说出一番令罗震湘心底发寒的话：
“廉贞贪狼入命，且二星落陷，乃‘半空折翅’之局，主横夭。”
一万个好抵不过一次错。
罗震湘觉得自己的命盘某种程度上就很符合这句话。前面那么多好的，万一三十岁之前人没了，就全都不作数了。
最关键的就是这三年，这三年挺过去，到2051，虚岁到31，如果人还在，后面就不用担心了。
这一夜罗震湘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才入睡。等一觉醒来，突然感慨：扯淡呢！我干嘛要信一个江湖骗子的话？不要给自己不好的心理暗示。
何况即便真遇到麻烦事，还有个高端人工智能可以提供精确计算后最合理的对策。
罗震湘便把昨天的占卜抛诸脑后，洗漱一番准备前往第三街道。
正要出门，接到一个语音通话，阿贾耶打来的，说他妹妹没有回来，怎么都联系不上。
罗震湘立刻赶去阿贾耶的公寓。除了萨拉本负责看店，其他人都在屋里。
原来那天被哥哥打了一耳光后，阿贾耶的妹妹桑贾娜就赌气出走，至今未归，家里人怎么都联系不上她。阿贾耶已经报了警，还发动所有亲戚去找了。但在三千万人口的安琪拉市，就算有一个加强排的寻人队伍，仍是大海捞针。
“这里的诱惑太多，我就怕她走上歪路。”阿贾耶心神不宁：“而且……”
“而且这里的警察吃拿卡要、查大陆客倒很积极，替市民服务就没那么多动力了。”希沙姆补充道。
既然如此，那只能再去找沃尔特了。
可等来到“特潮头脑风暴”，却发现店门紧闭。一打听才知道沃尔特肝硬化，今天一早就去医院做定期检查了。也是，第一次见他就一副转氨酶过高的样子。
沃尔特不在，希沙姆建议再去找找其他懂网络的人。几人便分头行动。
罗震湘没有头绪，就钻进一处公共厕所，找了个干净点的隔间，从容打开人工智能语音软件，说要找人，能不能给点快捷有效的法子。
结果屏幕显示：系统升级中。
等了半个钟头，进度才到2%。算了，不等了，腿都蹲麻了。
刚出厕所，来了通电话，是那个法国女人打来的。
“今晚有空吗？我请你喝一杯。”
“这么急着还人情啊。可是……”
“难道你有别的事要忙？”电话那头埃莉诺问。
罗震湘本想说正忙着找人借以婉拒。但转念一想，自己来这儿两年，有一半时间是在班房里度过，其实除了金老板根本没什么人脉。而埃莉诺在安琪拉城少说生活了五年，和她见一面说不准对找到桑贾娜能有所帮助。便答应下来。
当晚，罗震湘来到北大区第六街道的一间水吧，坐了将近二十分钟，埃莉诺才姗姗来迟。
“没必要来这么早吧？”埃莉诺微笑道。
“我习惯守时。”罗震湘又看了眼埃莉诺身后，发现没有别人跟着，随口问：“你的朋友呢？”问的是克拉拉那个意大利神婆。
“她昨天帮人解牌太多有点累，在公寓休息。我没有人聊天，最近也没什么生意，干脆约你出来喝杯茶。”埃莉诺说着坐下，并扫码点了两杯红茶。
罗震湘不喜欢红茶，更不喜欢在晚上喝这些提神的饮品，而在听到埃莉诺言语中隐含的意思是实在太无聊才找自己的，则对喝茶这件事更感厌烦。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而是装作很有兴趣地问：“你说生意，你做什么生意？”
埃莉诺稍稍翻了个白眼：“生意、生意，中国男人都像你这么爱钱吗？”
罗震湘知道对方约自己只是为了还人情加解闷，没有其他目的，便毫无心理负担地回答：“我不知道其他人。但我从不羞于掩饰对金钱的渴望。这是个资本为王的世界。我的人生目标就是赚够足够的资本，之后尽情享受生活。”
“足够的资本，多少算足够？”
“一个小目标吧。”罗震湘望着玻璃墙外霓虹闪烁的街道，平静地回答。
埃莉诺向送茶过来的服务生道了声谢，随后目光深邃地望着罗震湘：“我以为你和希沙姆做了朋友，多少会被他影响。现在看来，倒是希沙姆被你影响得挺多。”
罗震湘回过神来：“你之前认识希沙姆？”
埃莉诺淡淡说：“刚来这里时，就是希沙姆替我找的酒店。”
“喔……”（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罗震湘又问：“那周先生呢，你和他又是怎么认识的？”
“那是克拉拉先认识的，之后我才知道的他。说起来还挺有趣，”埃莉诺脸上浮现出笑意：“以前克拉拉在网上给人做大众占卜视频，同时接一些私占。突然有一天，来了个家伙一边喷她一边还追她每条视频。私底下两个人进行了持续半年的骂战，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约定到线下一决高下。”
“我猜这个追她骂了半年的喷子，就是这位周先生吧？”
“没错，”埃莉诺点点头，“见面才知道，这个穷困潦倒、孤苦无依的半百老头，就是同时擅长东玄和喷人的周先生。两人现场互占，最后证明东玄在精确性上还是更胜一筹，但西玄在吸引大众并赚钱这方面同样相当有可取之处。后来两人就成了忘年交，经常互相交流。”
“那周先生有没有给你占卜过？”罗震湘好奇地问。
“没有。”埃莉诺的语气没有半点犹豫：“我不相信宿命——从我登上航向安琪拉城轮船的那一刻起，我就再也不相信了。”
“我也不相信。如果我认命，我根本不会走到这一步，而是待在义体工厂打螺丝，终日不见阳光。”罗震湘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但绝不会告诉别人是靠什么改变的。
聊到最后，他也不知道埃莉诺究竟是做什么生意的，红茶也没喝几口。
临告别，埃莉诺又开了句玩笑：“中国男人是不是都像你这么老实，都已经自己开酒吧，却从不碰黄赌毒？”
“也有不老实的。”
“是啊，据说不老实的，多半晚上十点之后，能在忘返宫见到他们。”埃莉诺吐出的每个字都透着俏皮欢快，令人倾心。
“忘返宫？”罗震湘隐约觉得捕捉到了某个重要信息。
“你还真不知道啊？”埃莉诺笑了：“那是个登徒子们最爱的地方，有鸡有鸭，还有公鸡和母鸭，你能想到的癖好，都能在里面找到对应的对手。”
罗震湘忍不住皱眉头，感觉这番话从埃莉诺口中出来，一瞬间就毁掉了这位法国女人在自己心中一半的美好形象。
如果说这不是夏宫，那一定是圣彼得堡的那个建错了。
这是罗震湘来到忘返宫前的感慨。
很难想象，拥有如此奢华娱乐场所的，会是怎样一个实力强大、黑白两道通吃的人。因为罗震湘在里面见到一些过去只在新闻报道中才偶得一睹的本地名流。不过没等细看，就被穿着复古巴洛克风制服的服务人员引到大堂。而那些名流则走的特殊通道。
罗震湘挑了处空座，静静观察。
闪光灯照耀的舞池中，舞女卖力地演出，腿环上还绑着二维码供观众打赏。其实几十年前的直播就这么干了，从这点来评价，这一行算是落后的。
“你是来寻找爱情的吗？”身边一个嗨了的黄毛问他。
罗震湘真要摇头，那黄毛又哭又笑地说：“在这里当然找不到爱情了，但至少能找到快乐，以及HPV！哈哈哈……”
HPV三个字母刚说出口，就来了俩光头把这小子架出去了。
在把那黄毛丢出去之前，其中一个光头还扭头冲罗震湘喊：“这里没有HPV，都是持证上岗的。”
其实罗震湘自认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他之所以从不碰情色交易，一是过去没有钱，二是担心有病。正所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中招，那后半辈子就搭进去了。还有人说正规场所比社会人卫生，那也是扯淡，都是一百步的玩意，心里没数吗？
正是有着这个芥蒂，罗震湘穿梭与百花丛中，不沾片叶在身。
终于，他找到一个百无聊赖、独坐饮酒的长发男子，用着当初开启新世界大门的话术与其搭讪：“Hello，douwanttohaveanotherdrink？Iwillpay.”
“没人告诉过你，你的英文烂到家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