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大路千万条,
纵横交错,
你要泼洒地淋漓尽致,
那就要忍得住百般孤独,
当心里的角落被灯塔照过时,
你才会意识到,
原来我已经登船了,
原来我就要到彼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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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边莲,本草纲目中记载‘秋开小花,淡红紫色,止有半边,如莲花状,故名’。”
中医教授在课堂上讲时,红红嗖一下举手,低着头喃喃:“老师,半边莲四月份时是白色的。”
老师觉得自己威信被撼动了,一拍讲台:“这位同学好像认为我们伟大的本草纲目比不上她的不可一世嘛。
红红:“四月的魁乡,漫山遍野都是半边莲,我就是从那出来的。”
老师气得咬牙,一摔板擦,抓着书摔门而出,留下一句:“老子不教了。”
同学们指指点点。
半边莲,缺席了前半身,开得绚烂,也免不了散场。
人生,本就是荒凉的,你走过沼泽,才珍惜大道。
红红那天哭着打我电话,我说我当然相信你,你往年寄来的照片上漫山遍野的半边莲。
多年前的一天,慈善机构找到我们家,给了我们一个名单,妈妈听完她天花乱坠地描述,含泪精心挑选了两个嵁西市家庭,签了承担孩子学费和生活费的合同。
红红就是其中之一。
我们驱车跋山涉水,步行了一整天才找到了那座摇摇欲坠的茅草屋,山上微凉,繁华落地成双,红红刚读小学,穿着鹑衣百结的单薄衣裳,瑟瑟发抖,见着我们来了,耳热眼花,匆匆忙忙跑去屋外吃力搬来一堆砖头让我们坐下。
原来连椅子都没有。
屋子里暗淡,山区里没有通电,所以我们又端着砖头坐到屋外。
妈妈:“你为什么想上学?”
红红:“我不是想上学。”她指着远方突兀的青山道:“但我想看看山那边是什么。”
我插了一句:“山那边还是山。”因为我们翻了三座山才找到这个屋子。
红红一嘟嘴:“才不是,姥姥说过,山那边漫天的玫瑰,满地的花园。”她说时伸出手拥抱天空比划着。
姥姥躺在床上并不能动弹,红红和哥哥每天上学回来,给躺在床上的姥姥喂小溪里运来的水。
我问她为什么不烧自来水喝。
她问我什么是自来水。
我问她你爸爸妈妈呢?
她说自出生起就没见过爸爸妈妈。
天色将晚,哥哥阿牛背着一捆柴从山上下来,见到我们他慌慌张张,忙跑到田地里拔青菜,他说来客人了,要做顿好吃的,燃起篝火,小溪水煮的田里刚拔的青菜,没撒过农药,被虫子咬得伤痕累累,那是我这辈子吃过最放心的青菜。
我们翻过了另一座山,乘着皮筏子渡了另一条涧河,到了一个小乡镇,乘着当地唯一的交通工具“驴车”花了一下午才找到了又一座茅草屋。
在这里我们见到了月月,初中辍学,一个人住在深山中。
妈妈问她:为什么想读书?
月月:“我要读书去城里挣大钱!”
在场的当地领导赞不绝口,夸耀孩子有远大志向。
于是回来后母亲告诉慈善机构,三个孩子的学费全包了。
我不开心,因为妈妈告诉我以后不给我零花钱了,没有零花钱我怎么买小人书。
自那以后,每个月红红,阿牛,和月月都会寄信过来,一张慈善机构拍的照片,一封孩子的手写信,还有一份成绩单。
红红出类拔萃,好几次考了第一,阿牛也不赖,只是月月成绩平平,但月月的来信总是让我津津乐道,月月喜欢谈论和学习不同的话题,记得有一次她来信说自己发现了很多挣钱的方法,她听说在城里有个地方叫KTV,时不时有人来招聘长得好看的女孩,工作几年衣襟还乡。
那个时候我上初一,我不知道什么叫KTV,我只知道DDV和VCD,便拿着信去问妈妈什么是KTV,妈妈给我一阵训斥:“人不学学鬼。“
这个伤痕是永久的,到了如今有朋友喊我去KTV,我都会想到这件事。
红红的来信那时候年幼的我并不感兴趣,她更多是讲身边的故事,学到的知识,有一次我被女朋友甩了伤心欲绝就写在信里给了她,她在信中回道:‘哥哥,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有爸爸,有妈妈,你还有山那边的整个世界,这些都是我没有的,但我相信未来,你也要相信未来!“
那个时候我不懂什么叫‘都是我没有的’。
那年我上初三了,红红考上了当地最好的初中,她的姥姥去世了,没有办葬礼,哥哥在屋子后面挖了个坑埋了。
红红那次的来信和以往不同,信纸折痕累累,中间被撕裂,只有一句话:“我什么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