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5A.M.2023/06/01
土曜日。
此时，距离梦男被GCCN正式采取收容措施，已经过去了20小时28分钟；
距离收容失效的红色警报响起，也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
GCCN收容站点，收容A区。
昏黑的楼层中，虽然红色的警报灯仍然亮着，但走廊里那阵刺耳的警笛声却早已停止。
天野律在D级人员和警卫们的尸体，以及建筑的残骸之间快速穿过。
直到跑到了下一个十字岔路口，
他才调整了一下呼吸，端起手中的步枪转过身去一阵扫射，从枪口闪出的火舌瞬间将走廊照亮。
在他身后紧追不舍的木偶军团，虽说被子弹击中导致它们狂奔的速度略有迟滞……
但那阵充斥在走廊里的枪声，也吸引了更多人偶们的注意，岔口左右两边的通道里都传一来急促的脚步声，显然是有更多的人偶在朝着他的方位靠近。
从脚步声粗略估算一下距离，
天野律的心中很清楚，凭借那群人偶接近于人类极限的速度，很快就会赶到这条走廊，从左右两侧鱼贯而入，与自己身后的那群人偶汇集。
见目的已经达成，
天野律便没有任何犹豫，从怀中掏出了三个手雷，分别朝着三个不同的方向丢了出去，然后他拔腿就跑，继续朝着原本的方向狂奔。
轰——轰——轰隆！
三声巨响，走廊里瞬间被烟尘和火光笼罩。
但那阵浓烈的烟尘都还未散去，
很快，毫发无伤的人偶就接二连三地从烟尘中蹿了出来，继续以诡异的姿势朝着天野律的身影奔袭而去。
就和枪械无法对那些人偶们造成伤害一样，
天野律即便不用回头，心中也自然知道，手雷、炸弹或是任何人类的其他热武器也都无法真正摧毁那群人偶。
由爆炸产生的强大冲击波仅仅只能将它们掀飞，以暂时减缓它们奔袭的速度。
现在以他和人偶们之间的距离，那阵爆炸在人偶抓到他之前，至少能为他争取三十秒钟的时间。
但这就已经足够了……
这条走廊距离目的地剩下的路程不算远，以他的速度全力奔跑二十五秒钟就能赶到，五秒钟的时间差足够安全。
心中盘算了一下，天野律又调动起全身的力量迈动双腿全力冲刺。
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
身后木偶军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但位于这条走廊尽头的那一抹白色光亮，也已经就在天野律的眼前了。
“来了！”
“还剩五秒！”
见到眼前的景象，天野律连忙高喊。
位于走廊尽头的是一个极为空旷开阔的竖井型圆柱体空间，天花板上的冷光灯将整间大厅照亮成白茫茫一片，里面没有任何设施，只有墙壁上的一圈关闭的金属大门似乎连接其他的通道。
其实这并不是什么房间，也不是某种诡异的收容设施，而是这一层当中连接着所有通道的中转站。
同时也是在站点发生紧急状况时，充当着安全保障部的警卫、以及S.T.R.T.特种战术响应小组的集结点，使得战斗人员迅速前往指定地点。
而眼下，在这一层中执行任务的警卫和战术小组估计都已经凶多吉少了，所以便被天野律和雾崎贤人用来当做落脚点。
毕竟这座空间的体积非常开阔，一次容纳数百只人偶都不在话下。
“哟，辛苦了……”
雾崎贤人此刻正双手插兜，站在大厅正中央，说话时嘴上依旧叼着一支点燃的香烟。
在他的面前，就是天野律进来的那条通道门口。
而此刻，通道里数不清的人偶军团已经鱼贯而入到大厅，他这才抽出插在兜里的双手，稍微有所行动。
只见，
他的左手从兜里掏出了一本手帐，右手则是从怀中拿出一支圆珠笔按动出笔尖，
然后不慌不忙、优哉游哉地用那支笔在手帐的纸张上写写画画。
可是人偶们的行动何其迅速，等雾崎贤人做完这样的一套动作之后，冲在前面的人偶已经纵身一跃，朝他扑了过来。
他们之间的距离甚至不足5厘米，
人偶的双手近在咫尺，看起来马上就要碰到他了……
可雾崎贤人脸上的神情，却依旧轻松，他毫不在意已经扑至身前的人偶，而是继续埋头在手帐上画着什么东西。
“哟西……完成了……”
按动着圆珠笔收回笔尖，
雾崎贤人长长地舒了口气，将手中的那本手帐拉远。
他眯起眼睛，借着白茫茫的灯光，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手帐上的画作。
与其说那是画作，
倒不如说……更像是孩童玩闹般的涂鸦简笔画。
因为画面中的线条既不流畅，构图也根本称不上精准，作画者可谓毫无任何的艺术天分可言……
画中的主体，其形象几乎被简化到了无法辨认的程度，就像是寥寥几笔随意勾勒出来的火柴人，勉强才能从其僵硬杂乱的线条上看出一个人形轮廓。
如果这是一场“你画我猜”的游戏，除了雾崎贤人以外的其他人，估计要仔细观察很久才能辨认出，他想要试图描绘的是眼前的人偶。
不过，雾崎贤人倒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人。
他越打量手帐上简笔画，
心中就越觉得不满意。
只见他紧皱着眉头，毫不犹疑地把纸张从手帐上撕了下来，然后在手中揉成了一个皱巴巴的纸团，随手抛在了一边。
“怎么又是一幅连厕纸都不如的烂作……”
“果然……”
“艺术创作是需要灵感的，就像如果是贤者模式的话，去涉谷逛风俗店的泡泡浴也没有兴致吧……”
雾崎贤人撇了撇嘴，暗自嘟囔了一句。
然而，就在他的口中被称之为“烂作”的简笔画，其上的线条却有着某种强大的异常效应。
因为天野律亲眼所见——
就在人偶，快要触碰到雾崎贤人的刹那，
位于最前的人偶，其身体轮廓上肉眼可见的线条竟然以极快的速度消失，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它的轮廓中抽出，然后没入了雾崎贤人的手帐之上。
这些线条的消失并非简单地褪色或淡化，而是如同从毛衣上拽出的线头一般，直接从木偶的三维结构中剥离了出来。
仿佛手帐上那张潦草的简笔画，不是用他手中的圆珠笔画的，而是用那只人偶被抽离的线条所画的一样。
而那只人偶的身体，其三维立体的空间结构，就像是没有了那些线条的支撑，顷刻崩塌，从三维向二维跌落。
这种向二维跌落的方式是可见的，既非被简单地被压扁成平面，也不是那种从地球上展开一幅世界地图的方式……
因为这些只是物体表面的空壳，就像在人玩电子游戏穿模时看到的那样。
可天野律看到的景象，却是一个真正具有三维结构的物体，在切实在向平面跌落。
可以类比为二维跌向一维跌落的降维方式。
阶数趋近于无穷阶的“希尔伯特曲线”，在数学上被认为是“填满”了一个二维平面当中的一维线条，而将二维向一维跌落的过程，就是将无穷阶数的“希尔伯特曲线”从中抽离。
天野律所看到的景象，大概就是如此。
某种具有实体的，阶数为无穷的二维希尔伯特曲线，贯穿了并填满了那只人偶身体上的每一个点，然后这一曲线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人偶四面八方的所有方向抽出。
然后，它就变成了地板上没有任何厚度、且无限延展的画面。
无论人偶的内部还是外部，无论是从哪个方向上将人偶一层一层地切开，都能从这幅画面中看到人偶的每一个细节。
只不过那些细节之中，却没有任何形象，仿佛无穷小的像素点被连续排列为了一个整体，看起来就真的如同油漆被泼在地上的涂鸦那样，只有色彩而没有轮廓。
而像这样的异常效应，
不仅仅只有冲在最前面的那只人偶，受到了影响。
所有从那条通道鱼贯而入，冲进大厅之中的人偶无一例外地，都在瞬间经历了同样的降维过程，化为了地上一层又一层的二维图案。
但是由于二维结构没有厚度可言，所以即便所有人偶都化为了图案，从地上也只能看到一张画面铺满了整个大厅的地板。
虽然同样的景象，天野律在和雾崎贤人一同行动后，就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但像是这样，能够直观地看到超越人类认知的场景，无论再看几次，天野律自认依旧会觉得震撼。
像这种通过物品，以达成规则效果的方式……
难道雾崎上等他，是契约者吗？
心中略微思忖，
天野律便转过头看向雾崎贤人，只见他撇着嘴，他的心情毫无避讳地写在了脸上，似乎还在因地上的那个皱巴巴的纸团感到不爽。
“雾崎上等……”
“像这样的能力，今天之内还能使用几次？”
雾崎贤人的双手又插回了大衣的兜里，他深吸了一口烟，将嘴边已经燃尽仅剩的烟蒂随口吐在地上了。
“放心……”
“足够坚持到老大她平息这起事件，或者在外执行任务的搜查官赶回来支援，就算还有什么其他的突发状况，事态超乎想象，导致我坚持不了那么久的的话……”
“坚持到带你去安全屋也绰绰有余了。”
“不过话说，刚刚那群已经是这一层里剩下的最后一群人偶了吗？”
“这是第几个通道口来着，实在抱歉，我忘记数了……”
虽然雾崎贤人嘴上说着抱歉，但那副“无所吊谓”的表情和口吻，实在让人看不出来他对此有丝毫歉意。
不过和他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天野律也知道了他的秉性。
他就是那种嘴上随性直率，看似散漫，但在真正行动时和紧要关头却又相当可靠的那种人。
所以对他这种态度，天野律毫不介怀。
他们又不是在谈恋爱，作为共同行动的队友，只要能满足“可靠”这一点就足够了。
“没错，它们就是最后的一群，这一层里的大规模人偶潮已经清缴完毕了，除了剩下躲在暗处的那些人偶……”
“接下来，我们去下一层？”
雾崎贤人点了点头，
“走吧，再往下两层就到安全屋了。”
随即，
他率先走到了这座竖井空间中的其中一道金属大门前。
虽然那扇金属门看起来，和其他通道口的大门没有什么不同，但当雾崎贤人站在门前的时候，一个冰冷且毫无感情的电子音却随之响起。
“身份确认中……请保持适当距离……”
“身份确认完毕……”
“雾崎贤人上等搜查官，您已获得站点管理员授权，准许通行该区域，门禁为您已解除封锁，请您注意安全！”
“叱——叱——”
随着机械运转的声音，沉重的金属门从两侧被打开，而那扇门后的空间明显是一部极为开阔的电梯。
整个GCCN霓虹分部的收容站点，虽说可以将其视为一个整体。
但其实，在站点之中的收容区、研究区、生活区等等大型一级区域，以及这些区域按字母ABCD等等划分的次一级区域，都可以视作一个独立的巨大竖井型建筑。
就拿现在他们所处的收容A区举例子，这其实是一个独立的巨大竖井型空间，而在这一空间的边缘，则有很多个出入口，由与之相对的巨大狭长通道，将收容A区的竖井与其他区域的竖井相连接。
那些区域与区域之间的通道，就像是地铁隧洞一样无比狭长，并且全长有▇▇▇▇米。
所以，由各个巨大竖井共同组成的整座GCCN收容站点，其实更像是大型地下蚁巢的布局。
每一个竖井区域的内部，都被又上下划分出了很多个楼层，但是由于站点建设之初就像是故意要设计成迷宫那样，任何区域的内部，都没有一部电梯能贯穿所有的楼层。
在两人眼前的这部电梯，只能通往这一层和下一层。
至于想要前往更下一层的话，那部电梯的位置，在下一楼层的其他地方。
而且，收容站点内部的每一个独立区域里，只有一间安全屋
所以说实话，两人想要前往收容A区的安全屋的话，他们真的要费很大的功夫。
而现在，哪怕收容A区的位置就在生活C区隔壁，他们还能在收容失效的警报响起后，区区一个小时的时间就赶到了这里，他们的行动真的已经算是很迅速了。
至于为什么，两人最开始明明就在生活C区，却要千方百计地穿越通道来到收容A区，前往位于收容A区的安全屋……
其实有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生活C区的安全屋已经沦陷了，那里当下起不到任何庇护的作用。
而雾崎贤人虽说看似解决一部分人偶，但正如天野律刚刚所说的，大规模的人偶群或许能被解决，但还会有很多的人偶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两人这一路上，已经从哪些人偶们的行动当中发现了，虽然它们的外表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都由木头构造的，但它们的行为模式却至少要分为两种类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