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袭
本想过段时间，等自己的勇气攒足了，再约王眉娥述说一下自己的心事。谁料，半中间杀出个程咬金。
今天傍晚，叽嘎借口让帮修坎土曼，把自己骗了出来！
傍晚已麻麻黑，时序虽是初春，屋外还很冷。成了家的，大多已吃过晚饭，男的，早已躺在床上逗儿子丫头玩了；女的，肯定在昏暗的油灯下，不是勒鞋底，就是提个小陀螺将羊毛捻成毛线，或缝缝补补。
那没成家的男女，男的多半缩在自己宿舍，偎着火墙甩老K。女的必又凑一堆，传播东家长李家短，这个漂亮、那个丑！礼拜天晚上，这些小伙子、姑娘，从没在十二点以前上过床，可第二天照样出工不比老职工们迟。
他从宿舍出来时，连队的公路上没什么人，只隐隐看到两个苗条的身影，消失在沙枣林里。他一眼看出，那个稍矮的是王眉娥，她旁边瘦高的，一定是林茜草了。她俩，几乎总是形影不离。
他迈开大步就要朝左边的女宿舍走去。叽嘎却赶上他，一扯他的后衣襟，指着右前方悄笑：“张大排长，上大公路吧。”
“咦，不是让我去你们宿舍，帮你修坎土曼把子吗？”他惊奇道。
“骗你的！我找你有别的要紧事。不那么说，你咋出来？！”她得意笑道。
“啥事？就在这说吧。”
“那不行，万一叫别人看到，还以为我们之间有啥呢！”
“呵呵，那，上你们女同志宿舍去？”
“那更不能去！这涉及到你和林茜草的事，而且，是特别要紧急的事，你想叫我们宿舍那些话篓子炮筒子明天一早给你广播得全连哈马斯无人不晓了？！”
“我、林茜草？要紧事？！唉，你说吧，上哪？”
“别啰嗦，只管跟我走就是！”
冷硬的寒风，“呜呜”叫着。跟着她默默走了十来分钟，来到一片稀疏的沙枣林前。光裸的林子披着月亮清辉洒下的片片银亮白纱。林地上，默默地晃动着一长一短两个黑影，四周静悄悄的。
“叽嘎同志，到底啥事？”他忍不住了。
她却低着头，紧咬着嘴唇，半天不语。
难道，她——？他心头“怦怦”直跳。
“想不到吧？”她抬起头，试探着，“哈萨克，昨天，有人托我给你做红娘呢！你猜猜，是谁？”
“不知道，猜不出！”他有点慌乱，摇摇头。
“那么，我告诉侬，伊是古丽！”她高叫道。
“不可能！”
“咋不可能？她又漂亮，又能干，能歌善舞，谁见了不欢喜呀！她呀，绝对配得上你！你们两个站在一起，正真的天造地设一双！”
“可惜啊，人家早有心上人了！我比你可是更了解她。叽嘎同志，咋样，还想编下去？”他笑道。他俩各靠着一棵光秃秃的沙枣树杆，隔着一米多远。
“是哇？”她一惊，很快冷静下来，咯咯笑道，“哎，第一次是试试你，这次可千真万确是真的呢！她托我向你求婚，希望赶紧把自己嫁给你！这个她呀，高高的个子，齐胸的双辫，雪白的鹅蛋脸，黑黑的大眼睛，额上一颗美人痣，人还没到跟前，香风已经钻进鼻孔了！讲起话来，嗲兮兮、柔无比，称得上咱们全连第一大美人。你俩，一个黑，一个白，一个魁梧，一个苗条，一个男人中的男人，一个女人中的女人，真正的珠联璧合！你，猜出了哇？”
他心里一怔，半晌道：“陈来娣，你是不是吃饱撑了，专门来戏弄我啊？！你明明知道我和林茜草早分手了，她又和菜包子好了！她即便有千般好，只可惜我不配！现在，你又说这些无名肿毒干啥？！”
“你不配？谁配？别假惺惺了，你心里不知早颠哪去了！她和菜包子好了，这有啥稀奇！她只是和菜包子好罢了，又不是结婚！明天，她说不定，哈哈，一头扎进老病号怀里，也说不定！好多男的都暗地里喜欢她，你现在不好意思争取，到时候真被别人抢走、结婚，你可别后悔呀！”她口若悬河，为了显得自己和林茜草颇有交情，使他对自己刮目相看，心一横，信誓旦旦，“而且，她昨晚还悄悄告诉眉眉和我，她其实根本看不上菜包子那个杠都，想低头认个错，和你重操旧业，哦，不是重修旧好呢！”
真有这回事？！好，且等我应下，看你有啥好说？他在心里嘀咕了片刻，故作惊喜地笑道：“唉，没想到，林茜草那么漂亮高傲的上海丫头，这么看得起看上我这个你们上海人嘴里的老波佬！亲爱的叽嘎同志，你约我出来时，为啥不早说？好让我有点准备，把我那根鹰笛带上，当作我们破镜重圆的信物，托你捎给她，也不薄人家对我的一番真情厚意啊！啧啧，蛮好带上鹰笛！那是前天几才从古丽大弟那里，用一双毛线手套换的，我最喜欢最宝贝的！”
她心里“咯噔”一下，天哪，都怪自己多嘴多舌，拐弯抹角，害得他信以为真！她心里一阵紧张，脑袋里一片空白，简直想不起什么，也说不出什么。
“叽嘎同志，想啥呢？我现在就摸摸身上带别的小玩意没？你好歹捎个啥给她。”他说着，还真的在衣服、裤子口袋里乱掏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