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街上,一辆马车正在行驶。
赵行川坐在车上,看着沿途形形色色的人们和琳琅满目的商铺楼阁。
先前离开后,他便到附近的车行,雇了一辆马车,想着先囫囵逛一圈临安。
车夫二十出头的年纪,虽不是生长在临安城,却在此混迹多年,稍微有点名气或特色的人和事,他都一清二楚。
“公子,从西边那条巷子进去再左拐,便是明妃园,每逢佳节,便会有大批权贵子女和名士云集于此。”车夫开口道,并将马车速度降低。
赵行川朝那边看去,见巷口的牌坊上写有“里仁坊”三字,向里看去,那座得名于前朝妃嫔的园子隐在巷子深处,只能看到园中楼阁一角。
“公子可知临安有‘四绝’一说?”车夫又问道。
“自然知道。”赵行川回答道:“诗绝、画绝、色绝,还有剑绝。”
“不错。当初那独占诗画双绝的白公子便是在这明妃园的中秋诗会上名声鹊起,此后三年,临安风流有十分,其中九分都姓白。”车夫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只可惜随后他便远游去了。”
赵行川对此其实并不感冒,诗词歌赋什么的,离他终究太远。
而车夫似乎感觉到了他的兴致缺缺,改变话题道:“说起白公子,当年还有个趣事。那时他横空出世,一袭白衣胜雪,才气逼人,文章天成,也不知是谁说了句‘除却君身三重雪,天下何人配白衣’,结果传开后,那些自诩风流的公子小姐,个个都是白衣白裙,聚在一起吟风弄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那做法事呢。”
赵行川被逗乐了,笑道:“所谓女要俏,一身孝,女子着白衣,无论美丑或许都能添几分颜色,但男子刻意穿白衣倒还真没什么说法。”
早上进城比较匆忙,一心想着陈家的事情,现在静下心来,看着市井形形色色的人们,一路上倒也挺有意思。
路上碰着位身着名贵衣衫的少女独自驾着马车疾驰,但显然驾车技术不太娴熟,嘴里喊着“让开”但仍几度都差点撞上街上人或物,其中就包括赵行川坐的这辆马车,为此探出头去的他还挨了少女回头的狠狠一瞪,这让他颇感冤枉。而在少女驶过不久,一大群护院仆从打扮的人策马朝着她离开的方向追去。
车夫认出后面这些骑士都是来自城中某大族,而这个大族现任家主的小女儿是出了名的“活泼好动”。
原来是小姐出逃记。
到了众安桥附近,人流明显增多。
“公子,那边就是北瓦子了。”车夫指向不远的人群,说道:“现在还不算人最多的时候,等到了晚上那才叫一个热闹。”
哪怕隔了一段距离,赵行川依然能够听到那边传来的丝竹之声。
他看了看周围,光是装修精致的酒楼就有三座,一般的酒楼就更多了,其余各类商铺较之别处也多了不少。
“过了众安桥,往西走个百八十步就能看到‘色绝’薛蕊所在的云蔚阁了——”车夫顿了一下说道:“只可惜现在见薛蕊一面,怕是要千金起步。”
赵行川啧了一声,心说临安有钱人还是多啊。
听车夫说,薛蕊“色绝”的名头来自于某位外地公子的一句话。
当时薛蕊还不是很出名,那位公子为了博其一笑,竟让整个临安城的豪门子弟排着队跳河,可谓前所未有之奇景。
而那些人入水的各种丑态也果真让薛蕊乐不可支,笑得花枝乱颤。
那公子见状,赞叹道:“此色当为临安绝。”
后来虽然外地公子走了,但“色绝”的名号却已是流传开来。
御街将临安城分作东西两个区域,相较于人口密集的西城,东城——尤其是东北区域的民居较少,多的是佛家寺庙和道家宫观,一路上不断地看见有香客进出。
行至一处名为飞云观的道观时,看见门口围了一大圈人,赵行川便让马车停下,看个热闹。
只见人群中,一个十四五岁的小道姑拦在门口,站在她对面的则是一个大胖和尚。
小道姑如同一只发怒的小猫,叉着腰,气鼓鼓地说道:“你这和尚好不讲理,说了不让进不让进,却便要进,难道是你家佛祖不显灵了,要改信我们道祖吗?”
相较于小道姑的怒气冲天,胖和尚显得格外淡定,说道:“贫僧还从未听闻世间有哪座道观规定了不准和尚进入,何况贫僧只想进去与诸位女道长切磋一二,并无其他恶意。”
“你既然知道我们这全是女冠,为何还要执意进去?再说了,佛道之间有什么可切磋的,切磋谁的头发长吗?”
“阿弥陀佛,小道长此言差矣,佛家有欢喜禅,道门有房中术,这难道不正是所谓的殊途同归?就这点我们自然可以切磋一二。”
“你...你...”道姑的脸通红一片,一双杏目死死地瞪着胖和尚,骂道:“好个不要脸的秃驴!既然你不走,就别怪我赶人了。”
说着她抄起门口的扫帚,打向和尚。
不料这和尚虽胖,却出乎意料地灵活,身体往旁边一避,便轻松躲开了攻击。
小道姑一招不中,再来一招,却又被和尚轻飘飘躲过。
双方你来我往,没多久,竟是胖和尚渐渐落入下风,在又躲过一扫帚之后,他大吼一声:“不给你点颜色瞧瞧,还真把贫僧当吃素的了!”
只见他身体一沉,硬挨了一扫帚,然后劈手将其夺过,但小道姑哪里肯,也是双手紧紧拽住。
胖和尚体格摆在那,小道姑涨着脸,脚用力踩着地,后仰着身子,堪堪能保持平衡。
正当二人互不相让之时,胖和尚突然朝小道姑脚后跟伸出一脚,轻轻一绊,同时双手放开扫帚,让反应不及的小道姑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胖和尚大笑三声,得意道:“贫僧这一招‘釜底抽薪’如何?”
小道姑坐在地上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嚎啕大哭,过了一会,她咬着嘴唇站起身来,低头捂着屁股跑进了道观。